14
四年燕园光阴,弹指一挥。
未名湖的波光、图书馆的墨香,还有教授们纵横捭阖的经济宏论,都化作了骨子里的底气。
毕业证揣进兜里的那一刻,我心里头那份踏实,比当年数卖瓜子的毛票时更沉甸甸。
小县城的变化不小,但我的向阳服饰加工厂,已然成了这里的一块响当当的招牌。
省城里的超市已经遍布全国连锁。
这一次回来,不只是探亲。
揣着北大的文凭,带着对市场更深的理解,那份在小院里、火车站、广州、省城磨砺出的胆魄,一个更大的蓝图在我心中成型。
几天后,门口挂起了一块崭新的、刷着金字的招牌:
“卫国建筑有限公司”
红底金字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挂牌那天,公司门口热闹非凡。
就在我和来宾们寒暄,准备进新装修的办公室详谈时,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马路对面树荫下,一个踟蹰的身影。
是白婉。
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衣服,头发随便挽着,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苍白,眼下的乌青浓重。
她怔怔地望着那块崭新的招牌,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。
视线扫过我身边光彩照人、气质温婉的新女友时,她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,猛地低下头,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着。
周围人的议论声,像细小的针,不可避免地钻进耳朵:
“瞧瞧人家王总,北大毕业,首都的女朋友,这公司开的。”
“这才叫出息啊!顾家那小子呢?考了那么多年,最后抱着书跳河了。”
“白婉?啧啧,当年眼皮子多高啊,放着金凤凰不要,捡了块糊不上墙的烂泥巴。”
“看她那样,肠子都悔青了吧?活该!”
白婉死死咬着下唇,几乎要咬出血来。
她似乎也没想到,她曾经鄙夷的“倒爷”,如今是风光无限的“王总”。
她曾经弃如敝履的男人,如今是她踮起脚尖也仰望不到的存在。
而她曾经押上一切去赌的“鲤鱼”,早已在泥潭里烂成了渣滓。
她猛地转过身,踉踉跄跄地挤开看热闹的人群,像一尾被抛上岸濒死的鱼,仓皇地逃进了旁边狭窄幽暗的小巷深处。
背影单薄而佝偻,很快就被喧嚣和阳光吞噬,消失得无影无踪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去,或者说,注意到了也毫不在意。
时代的浪潮滚滚向前,载着弄潮儿驶向更广阔的天地,又怎会在意一粒被拍死在岸边的沙砾?
我收回目光,心中一片平静无波。
白婉的落寞,如同路边扬起的微尘,再也无法沾染我崭新的征程。
我微笑着,对身边的母亲和女友,也对所有在场的员工和来宾朗声说道:
“走!看看咱们的新公司,聊聊下一步该怎么飞!”
阳光正好,洒在崭新锃亮的公司牌匾上,也洒在我们每一个充满希望的脸上。
那曾经卑微的五香瓜子香,早已被更宏大的梦想所取代,在这片生养我的土地上,生根发芽,终将长成参天大树。
巷子深处的阴影与绝望,已是另一个遥远而无关的世界。
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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